嗨,州州
嗨,天天

御苏荣妈
 

情理之中【喻黄】(FIN.)

就是一个关于直掰弯的故事

我们文州总算直了一次(x

圈一下亲爱的 @鱼叶  (*╯3╰) 

 

 

 

 

 

 

“我勒个……”

黄少天收拾粉笔盒的手僵在半空。

他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隔着学生们悉悉索索的闲言细语,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室后门走进。早在位子上坐好的教研员朝他招招手,他便稍稍弯腰与教研员交谈。

可惜被黄少天遏制在喉咙里的粗口还是被坐在讲台前的学生听到了,女生撑着脑袋看着他,笑嘻嘻地摇头:“黄老师,说脏话是不好的哦。”

黄少天眨了眨眼,找回自己的呼吸,跟女生说:“去隔壁班再借把椅子来。”

女生得令,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黄少天捏紧粉笔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喻文州。

他居然回来了。

 

黄少天眯了眯眼想看清喻文州脸上的表情,却只能看见那张依旧清秀完美的侧脸。

喻文州和教研员打完招呼,摆摆手谢绝了准备站起身让位子给他的校长,转身就见女生搬着椅子慢慢走过来,便从善如流地接过,将椅子摆在校长旁边,坐了下来。

黄少天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还未移开目光,就见喻文州倏地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

黄少天睁大眼睛,又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把曾经在脑子里描绘过很多次的、再次见到喻文州时自己应该有的表现全忘记了,他甚至忘了挽起一个黄少天式的笑容。

他只能看见喻文州慢慢勾起唇角,一如当年,他们的位置对换,喻文州站在讲台上,看着从后门偷偷摸进来的他,弯起的那个连眼睛都染上暖意的笑。

相似的教室,相似的情境,和熟悉的人。

回忆翻滚着涌上,在黄少天心口重重地敲了一把。撞得他眼前一片绚烂阵阵恍惚,撞得他手上一个用力便将粉笔折断在讲台上,撞得他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着喻文州。

喻文州。

喻文州。

 

你怎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呢?

 

 

公开课结束后,黄少天来不及先去洗个手,就被教研员满脸笑容地拉住。在教研员就他为数不多还需改进的地方说道的时候,黄少天脑子里还在想,看,他表现得多好,区区一个喻文州,对他的工作影响不了半分。

但他还是忍不住偷偷用目光去找寻喻文州的身影——这对黄少天来说已经成了一个习惯,一个只要喻文州出现,就会不顾主人意志显现出来的习惯。

他注意到喻文州在和校长说话,想到喻文州的突然归国,想到方才上课时校长与喻文州时不时的轻声交流,一时间思绪纷飞。

黄少天笑着向教研员道谢,终于得以去洗手间将一手的粉笔灰洗掉,又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大麦茶,转出来的时候,看到喻文州正与校长道别。

他知道喻文州早看到他在这里晃悠,他不躲,他就端着杯子靠在茶水间的门上,看着喻文州一步步向他走来。

“少天,好久不见。”喻文州顿了顿,“刚刚的课,讲得不错。”

“那是自然,喻老师当初教得好嘛。”黄少天笑着喝了口茶,茶香温暖地灌满了整个胸腔。他透过薄薄的雾气看向喻文州:“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多月了吧。”

“怎么想着要回来了?”你当时拒绝我的时候可是一脸要死也要死在澳大利亚的表情啊。

“就……想回来看看了,突然觉得大概还是这里好。”

嗯。黄少天点点头。当然这里好,这里有我。是在国外被熏陶得多了,觉得自己能弯过来了所以回来看看我吗?

当然黄少天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就算自己隔了六年还可笑地对这个初恋念念不忘,也不去考虑被自己的同性学生狠追三年的经历会在一个直男的记忆里留下多深刻的印象,黄少天觉得喻文州大概不会把自己放在脑子里太久,现在遇见估计也就只有一个印象:

这是我当年最优秀的学生。虽然他追过我。

后面半句还要打个括号。

“回来做什么呀?”

“嗯……”喻文州视线上移,想了想,“随便做做吧,也不想那么拼了。”

哦,在国外那几年很拼哦。

黄少天低头喝了口茶,茶的热度透过杯子传到他的手心,他莫名觉得有些烫手,让他差点拿不住杯子。

他问:“那你还准备走吗?”

喻文州把目光移回来,盯着黄少天手里的茶看了一会儿,这让黄少天不自觉地紧了紧捧着杯子的手。

然后他说:“不走了。”

 

 

 

黄少天伸懒腰的动作被一句温和却不容置疑的“黄少天,出来一下”给生生打断,他一个哈欠被噎了回去,整个人难受得不行。他看着喻文州捧着讲义施施然走出门,再轻飘飘地抛了一句话过来,只能咂咂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老师啊,刚刚你就这么把我放进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放过我呢?”黄少天轻轻地用脚踢着墙壁,不时地拿眼角偷瞄喻文州的神情。

好在喻老师向来温和,很少发脾气,就算是黄少天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为赖床而迟到,也没有直接把他拎到教室后面罚站。

“这是第几次了?这次打游戏打到几点?”

黄少天“嗯”了半天,眼神乱飘,最后“嘿嘿”一笑:“老师——我的好老师——你看,这个月我也是第一次迟到,下次我绝对不会打游戏打得忘记时间了!”

“然后和郑轩他们放学打球打得忘记时间,回家开夜车补作业?”喻文州显然也注意到了凑在教室门口朝这边看的一帮男生,刻意提高了声音。果然,他们很快把头缩了回去。

这帮没用的东西!

黄少天在心里愤愤地鄙视。

“都是高中生了,管好自己好吗?下次再在我的课上迟到,我可告诉你们班主任了啊。”

“嗯……”黄少天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

午休,喻文州放下笔,看了眼时间,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正准备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就忽地注意到了在办公室门口晃来晃去的脑袋。

喻文州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黄少天,别在门口探头探脑,有事就进来。”

得到首肯的黄少天一改之前偷偷摸摸的样子,仰起头一脚跨进了办公室,一边跟其他老师点头打招呼,一边朝喻文州的桌子走去:“老师老师,我来给你赔罪啦,别跟老班说啊,不然我又要被请家长了!老师有什么吩咐!还需不需要帮你批作业?你知道这事儿我熟练得很!”

一屁股坐在喻文州对面的椅子上,黄少天动了动鼻子。站在门口还没怎么闻到,一靠近喻文州的桌子,那股清新的茶香就直往鼻子里冲。

“哎呀,上次我带的香茶似乎很合老师心意?我就说老师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吧?我就超喜欢这个味道,整个人都舒服起来了。”

“茶还有,在你手边的水瓶里,想喝自己拿个一次性杯来倒。”喻文州挑出一摞作业本堆到黄少天面前,“标答夹在第一本里了。”

黄少天在笔筒里拨了几下,抽出一支红笔,眼睛瞄了几眼标答,刷刷刷就改完了一本。

他灵活地把笔从这根手指转到那根手指,笔像一尾鱼一般在他的指尖转来转去。他看着喻文州,狡黠地笑笑:“喻老师,我都帮你批了那么多次作业了,下个礼拜的小测验,开个后门给个高分不?”

喻文州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是来赔罪的?还开条件?”

黄少天望了望天,笑得没心没肺。

 

 

喻文州自然没有给黄少天开后门,黄少天拿到这份创历史新低的语文卷子时脑门直接在桌上敲出了一个包。喻文州这两天生病请假了,卷子是另一位老师代改的,偏偏是那个很严肃很严谨的老师,黄少天每次遇见他都不敢吱声,又怎么敢去找他理论?

等喻文州回来了,离公布成绩也已经过了几天,再拿这事去找喻文州似乎也太司马昭之心了,李远总这么嘲笑他,搞得好像谁不知道他有事没事就跑到喻文州办公室去那点儿小心思似的。

但黄少天转了转眼珠,一点儿没受影响。怕什么,他这是求知若渴,卷子上那些个不明白的地方去找老师弄清楚不是很正常的吗?也就这帮猪队友知道他这点儿事,才啥都往这方面想,其他同学眼里这可是学霸的表现。

于是他就乐颠颠地拿着卷子跑去办公室了。

这次他很光明正大地没有在门口转悠,直接敲门喊报告,见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就拉开嗓子说了起来:“喻老师你请了好几天的假了,班里的同学都很想你啊!你不知道代课的老师有多可怕,上课的时候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还有那个小测验!我看过标答,明明跟标答是差不多的他偏要批我错!这分数对我简直是个耻辱!”

喻文州有些好笑地看着黄少天义愤填膺地把卷子递到自己跟前。班里学生的成绩他早就知晓了,现在看到黄少天那惨不忍睹的分数眉毛也没动一下,他扫了一眼全是红圈和红叉的阅读题,把卷子又还给了黄少天。

“是和标答差不多,四个分点也踩到了三个,但它又没让你扩写句子,你照着原文稍稍改动一下使句子通顺就可以了,写那么多做什么?有几题还写出去了,谁会给你分?”

“我以前也是这样答的啊!老师你不就给我分了么!”黄少天瞪着眼睛理直气壮。

“也就是我有耐心看完你那密密麻麻的一大段话,高考阅卷的时候一道题就扫一眼,谁有心情再拿你的答案做一遍阅读理解?”喻文州看着写在卷子背面的作文,这是整张卷子唯一分数还看得过去的部分,“我现在觉得我也应该少点耐心,不然高考你也这么答,还考什么?”

黄少天硬是把脑子里刷的“他对我有耐心”给清屏,手里揪着卷子嘟囔地说了一句:“高考还早呢……”

喻文州抖了抖笔,黄少天以为他要拿笔打他手,但喻文州只是说:“等你习惯这么答题了就晚了。”

“其实你什么都蛮好的,审题抓得住重心,答题也踩得到点,只要注意不要自己乱写句子就行了。”

黄少天点点头,忽然前言不搭后语地蹦出一句:“老师你病好了吗?”

喻文州一时间也没跟上他这跳跃性的思维,呆了呆才回答:“嗯……好得差不多了。”

“那……”黄少天又笑了起来,半真半假地说:“老师给我开小灶补课吧!我给你工资的!”

喻文州愣了片刻,又因为黄少天的用词笑得咳嗽了起来。

他把笔放回笔筒里,说:“自己好好学。”

回到教室之后黄少天一坐回自己位置就被包围了,一两次的受挫根本无法使少年人明亮的双眼蒙上阴影,他扬着笑容把凑过来的人一个一个骂回去,在上课铃叮咚响起的时候趴到桌上,想着喻文州温柔的眉眼,笑得眯起了眼睛。

 

 

高二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去N市的二日游,本来就已经去玩过好几次的黄少天本来兴致缺缺,躺在床上无病呻吟,然而当徐景熙以饱含深意的语气说起喻文州也会跟着去时,整个寝室的人就看到黄少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头撞上了天花板,“咚”的一声沉重得徐景熙都觉得脑门一痛。

黄少天捂着脑袋又倒回床上,趴了几秒就又生龙活虎地坐了起来,三两步从上铺爬下来,积极地整理起了行李,看得站在一边的室友们啧啧称奇。

即使是天公不作美的蒙蒙细雨,也没有削弱黄少天的鸡血状态。他觉得以喻文州的情商,肯定早就看出来自己的小心思了,在他的预想里,这次出游一定能让他和喻文州的关系前进一大步,出发前一天他在心里(和嘴上)把他的计划重复了好几遍。

可惜从他们下车双脚踏上N市的土地,到第一天的活动全部结束回到旅店,黄少天就算是开着专属雷达也没瞧见喻文州的半个影子,连集合吃饭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这使得黄少天躺上床的时候整个人都恹恹的,同寝的徐景熙看着他那样子都不忍心吐槽他。

第二天依旧没有看到喻文州,黄少天站在队伍中不断地张望,一把一把撑开的伞像绽放的花一样,雨点落在伞上的声音合着导游不断重复着的注意事项,夹着风直往他耳朵里灌。

他认识喻文州的伞。喻文州有两把伞,一把纯黑色的,一把浅蓝色,边缘画着几朵云。

但是都没有,唯一一把纯黑色的伞下面是两双显然属于女生的细白的腿。

喻文州不在这里。

在不得已接受这个事实之后,黄少天有些失望。

他微微仰头,望着导游不断开合的嘴巴出了神。他想起他之前来N市的几次似乎都是这样的天气,天灰蒙蒙的,乌云都像薄雾一般轻飘飘的,雨下得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总能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个水洼,一不留神就溅了一裤脚的水。

黄少天在导游宣布解散之后拒绝了郑轩他们的组队邀请,一个人找了个栏杆,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就坐了上去。

水从屋檐上滴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的水坑里。他晃荡着两条腿,百无聊赖地看着被风吹得簌簌响的树发呆,裤子堪堪留在屋檐的庇护下不被雨水沾湿。

他开始掰着手指数,距离月考有多少天,距离期末考有多少天,离高三还有多少天,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他还能看见喻文州多少天。

喻文州教过的学生那么多,黄少天只是这其中的一个,喻文州教出来的好学生也那么多,黄少天也不是他最得意的一个。教师节回来看喻文州的学生能把他的办公桌围得里三圈外三圈,只是黄少天不想以后用跟这些学生相同的理由才能来看喻文州。

他想跟喻文州谈恋爱。

他想以后能正大光明理所当然地给喻文州送茶叶,帮他批作业,坐在他办公室里吹空调,而不去绞尽脑汁地思考将其冠以什么理由。

黄少天想着想着就忘了掰手指,数了没几天就乱了,重来了两次嫌烦,干脆不数了。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坐了一对小情侣,在如胶似漆地一起吃关东煮。

坐在那种地方,也不怕待会儿风大了吹你们一嘴的雨。

就像是他心中所想灵验了似的,雨突然间大了起来,风从树顶的那端刮过来,打落一地的树叶。

黄少天忘了自己也坐在很容易被淋到的地方,在他感觉到劲风迎面吹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翻身往里面跑了。他看到了自己不可避免被淋成落汤鸡的结局,也就破罐子破摔地仰起脸,闭着眼抿着唇视死如归地等风夹着雨滴砸到自己身上。

但是预想中的冰凉没有来到,却听到了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

黄少天愕然地睁开眼,触目不再是方才看惯了的场景,而是一片如晴空一般澄澈的浅蓝,几乎笼罩住他整个视野,就像是那片他钟意的万里无云的天。

“一个人坐在这里淋什么雨?想生病发烧逃月考?没那么容易哦黄少天同学。”

黄少天揪紧了裤子,转头展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哎呀被发现啦,可惜计划未能成功。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昨天都跑去哪儿了?

喻文州举着伞站在他身后:“集合时间已经过了,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我跟几个老师在找你。”

可是只有你找到了我。

黄少天突然想起刚刚被他诅咒过的小情侣,转过头看去的时候,就见男生搂着女生,把女生往自己怀里按,肩上湿了一片。

“啊……真好呢。”黄少天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我也一直有关于告白的妄想呢,想被凑到差一点点就能触碰到嘴唇的距离,对我说,做我男朋友吧。”

黄少天说完就知道说错了,不该说的。他能想到喻文州会说现在应该以高考为重,不要总想着谈恋爱。作为他的老师,喻文州可以有很多种回应他的话。

但是喻文州什么都没说。

他果然知道他喜欢他。

作为被追求的人,喻文州无声地拒绝了他。

黄少天几乎快把裤子扣出个洞。

他闭了闭眼,装作无事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从栏杆上跳下来,双脚接触到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屁股已经坐麻了。方才喻文州的伞帮他挡了半身的雨,下半身却是顾不上了,裤子还是湿了个通透,被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

“我居然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现在回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吃?那对儿估计谈得太火热也忘了时间,老师不去把他们捉回来?”

喻文州把刚收回来的伞又撑了开来,对黄少天说:“徐景熙应该帮你带了饭,你先回旅店换身衣服吧,不然病了就真被你得逞了。”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一步步朝那对情侣走去,心想,离他得逞还有不知多远的路要走呢。

 

 

大概每一个高二生的暑假都没有个放假的样子,黄少天结束了补课,在家里歇了没几天,就被学校召回开始上课。不过因为教育院在查,学校也不敢太放肆,每天上早上半天课,中午把学生们放回去。

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差不多到饭点,黄少天就跟郑轩他们一起出去随便吃点,下午回家写作业。礼拜二礼拜五最后一节是喻文州的课,这帮猪队友难得有点良心,一下课就陪着黄少天钻去喻文州的办公室,说想一起把作业写了,正好吹吹空调。

喻文州倒也不急着回家,有时还会跟他们一起吃饭。高二的大男孩了,知道什么玩笑不可以开,也都守着分寸不刻意把两人凑到一起坐。

后来黄少天说起这段并不长的时光,说这是他们做过的最让他感动的事情。李远很轻很轻地说了句,那是因为那段时间的黄少天,他们看着都觉得心里难过。也不知道黄少天有没有听到。

有天一帮子人照例风风火火地涌进办公室,却正好碰见喻文州往外走,徐景熙问喻老师今天有事?那他们是不是不方便用办公室了?

喻文州说是跟朋友约好吃个饭,待会儿他还会回来,跟他们说想用就用吧。

而等喻文州回来,却见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了一个黄少天趴在数学卷子上睡得打呼噜。黄少天手边还有杯凉了的茶,但满室的香气却仍未散去。

他轻轻把黄少天拍醒,看着那双睡意朦胧的眼睛说:“差不多该回家了。”

黄少天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揉了揉眼睛开始收拾东西。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黄少天最后一点儿睡意也被太阳烤干了。书包紧紧贴着他的背,使衬衫完全粘在了背上,烘得他浑身的热气都往脸上冲,汗一滴一滴被蒸出来,从发尾流进衣领里。

他受不了地把书包拿下来拎在手上,皱着眉头叫:“这什么鬼天气啊,太阳那么多的能量不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了来烤我干什么啊,简直热死了热死了,空调简直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说着转头看向似乎没怎么受到温度影响的喻文州,“喻老师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啊,构成我们身体的东西不一样吗?”

喻文州笑着看了他一眼:“你少说点就不热了。”

“唉,喻老师你怎么回去啊?我走到前面车站坐公交,老师你要是有车就把我载回家吧……或者顺路请我吃根冰棍啊……对!请我吃根冰棍吧!老师!请吃冰棍!”

喻文州看着黄少天揪着领子一副快热晕了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黄少天从来没觉得一根棒冰那么好吃过。

他咬着喻文州买给他的棒冰,跟喻文州一起走在他走了数百遍的路上。小商店里飘出的关东煮的香味,奶茶店前排起的小队伍,音像店中传出的流行歌,还有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地的点点斑驳,一响练成一片的蝉鸣。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经过了这些,他只记得融化在嘴里的冰甜得腻人。

就算是第二天,班长搬了一箱棒冰回来,说是喻老师请他们吃的,黄少天也没觉得太难过,除了他不小心折断了正在换的铅笔芯。

那个时候他觉得没什么能打垮他,没什么能打垮他的喜欢,喻文州这些拒绝的行为也不能。

 

 

黄少天终于忍不住把话跟喻文州挑明,是在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之后。

他接连被班主任和数学老师叫去谈话,然后被喻文州叫到办公室。

那个时候的他就是那么蠢那么执拗,一脸你不答应我我就学不好的神情。

他以为过了这么久,早就知道会得到什么答案的自己一定会像迟暮的老人迎接死亡一样平静,可他仍旧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心跳。大概是之前已经被两位老师训过心情十分焦躁,总之,那一刻他的耳中只剩下了自己的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仰起头,倔强地直直看进喻文州的眼里,整个人站得就像树干一样笔直而僵硬,可他说出口的话却温柔得像今生再不会有:

“我关于爱情最美好的愿想,就是你。”

他听到喻文州绵长的一声叹息。

他以为他终于要得到那句沉默太久的拒绝,但喻文州开口,只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黄少天,你的志愿是哪个大学?”

黄少天依旧梗着脖子,意料之外的问题使他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L大。”

嗯。喻文州点点头。

“等你考上L大,我才能考虑。”

“……”黄少天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他刚刚听到的话,一时之间竟失语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喻文州,在喻文州的眼睛里求证,但喻文州只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他。

最后他一把扯过桌上的卷子和成绩单冲了出去。

黄少天本来就脑子聪明,成绩掉下来只是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最后半个学期能改变很多东西,更遑论自带学霸光环的黄少天。只是比以前认真了一些,老师们看着他的目光就柔和了很多。

他迈着轻快的步子从考场里出来的时候,天空像块沾了水的布,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云看上去就跟软白的棉花糖一样。

他看到喻文州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跟班主任坐在一起,于是他咧着嘴,笑嘻嘻地朝喻文州比了个剪刀手。

喻文州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黄少天只觉嘴里尝了蜜,一路甜进心里。

他太有信心了,他觉得以自己的发挥进L大那是妥妥儿的事,所以他考完第二天就跟郑轩他们一班火车出去旅游了。一伙人在沙滩上打球,在海边吃烧烤,烤了一桌的羊肉串还要拍下来给喻文州看。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黄少天是在早晨七点多钟瘫在床上睡成死猪的情况下,被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吵醒的。在他听到拍门声的瞬间,他的意识就清醒了,他从床上跳起来,“嘭”地打开房门,一路飞奔着跑去开门。半路没控制住脚趾撞上了椅子,他都没觉得痛。

他门都来不及关就开始拆信封,当他看到那几个梦寐以求的字样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他原地跳了跳,僵硬了两秒又跳了跳,然后把通知书甩在桌上,奔去浴室洗了把脸。

冷静了之后走出来,盯着躺在桌上的信封看了几秒,还是不冷静地换鞋出门,拦了一辆车直奔喻文州的家。

大概就算是喻文州也没想到黄少天会这么迅速直接地跑过来,打开门看到是他的时候也愣了愣。

黄少天喘着气,把录取通知书举到喻文州面跟前,尾巴快要翘到天上。他昂着下巴说:“看,L大!”

喻文州接过通知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嘴边露出浅浅的笑意。

“恭喜。”

黄少天的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他想听的可不是这句话。

但是喻文州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可是少天,对不起。”

黄少天呆了呆,不知道喻文州在说什么。他们说好的是考进L大喻文州就会考虑他,不是考进L大就给他答复,喻文州为什么要跟他道歉?意思是不需要考虑就能拒绝他?

“我马上就要走了,去澳大利亚。你考上L大,除了祝福,我不能给你别的什么了。”

黄少天呆滞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与锐利,方才激动得红润的脸瞬间苍白了下来,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

他明白了过来。

黄少天目光如炬地盯着喻文州,此刻喻文州脸上的浅笑让他有种一拳打碎的冲动。他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开口:“你早就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就决定要出国了是不是?可是你还是对我那样说?!”

“……我只有那样说。”喻文州的神情染上了无奈,“少天,我只敢对你说一次谎,你没问我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怕被你看穿。”

黄少天冷笑一声,夺过通知书,揉成一团就往喻文州身上砸。

“你这个骗子。”

原本跟郑轩他们约好了考上L大就请他们吃饭,时间地点都说好了,但黄少天没有去。他当然不可能去。

在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的时候,徐景熙给他来了电话,可能也是猜到了他不去的原因,电话接通之后竟没人说话。

黄少天仰面躺在床上,捏着手机,望着天花板。

徐景熙努力地纠结着措辞,却倏地听到电话里传来了黄少天的声音。

没有任何前言的铺垫,没有强颜欢笑的遮掩,一句冷冰冰干巴巴的话敲得徐景熙措手不及。

黄少天跟他说:

“他骗我。”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悲伤透过线路传过来,徐景熙鼻子一酸,再也受不住地把手机扔给李远,一个人坐到了一边。

可是等李远急急忙忙地把手机附上耳朵,听筒里再也没别的声音。

黄少天挂了电话。

之后去学校拿毕业证书,黄少天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去了,反正喻文州总是有理由不见自己的,丢在他那儿的录取通知书,也有的是办法让其他人转交给自己。

但是从教务处的老师那儿接过毕业证书和那张显然被重物压平过的录取通知书时,黄少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喻老师呢。

教务处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这一届分数最高的学生,跟他说,你们喻老师前两天就走啦,听说到那边也是去教书呢,不过喻老师那么优秀的人,到哪儿都是一样啦,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黄少天捏着证书和录取通知书走出教学楼,站在阳光下把录取通知书拿到眼前,在那些他制造的再也无法复原的褶皱上摸了又摸,重新迈开了脚步。

 

那个时候的黄少天是真的蠢真的幼稚,他还放任自己放空,把自己困进这样那样的胡思乱想。

他想他这么好,这么聪明,从来不闹他,不给他添麻烦,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要是个姑娘他是不是就会喜欢他了。

想到这里黄少天自己也觉得神经了,然后他抹了把眼睛继续想。

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明明自己那么喜欢他。

后来黄少天总是刻意不去想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太蠢,蠢得现在的黄少天想把他丢回娘胎里重造,也不知重来一次是不是就能不喜欢喻文州。

他刻意不去想喻文州,他觉得喻文州都那样拒绝他了他还喜欢,简直蠢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越是刻意不去想,喻文州就在他心里刻得越深。

黄少天就是喜欢喻文州。真的没办法。

 

 

 

黄少天把自己从发散得漫无边际的思维拉回来,准备重新专注到批改着的作业本中。

从喻文州回来,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他都处于这种令人忧心的状态,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上课的时候问题还不大,但一旦回到办公室坐下来,他就开始神游,再这样搞下去他觉得离自己被炒鱿鱼也不远了。

他准备泡杯茶清醒一下,拉开抽屉才发现茶叶已经没了。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打算去找喻文州借点茶叶。

他拿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心怀鬼胎地摸到喻文州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少天,有事进来说。”

历史总是惊人地……

“哎喻老师……哦不,现在是喻主任了?升了几级这待遇也是不一样啊,独立办公室哦?都不用跟别的老师挤地方了。”黄少天一把推开办公室的门,扑面的暖气让他神情一松。

喻文州有些好笑地看黄少天好奇地摸摸这里摸摸哪里,大有把所有的橱窗都打开来看一看的架势。

“是挺宽敞的,就是只有我一个人,也没人能聊聊天。”

黄少天心里一动。他总是喜欢从喻文州的话里仔仔细细地挖掘一个一个小细节,一个一个可能潜藏着的意思,而这一句,他似乎根本不需要挖掘。但是他脸上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也是,你可以去隔壁办公室串串门,蹭点吃的什么的。”

喻文州笑着摇摇头,拿着茶杯站起身:“你随意找个靠椅坐,我去倒杯水。”

好好好。黄少天点点头。

看喻文州出去了,黄少天就一屁股坐在喻文州的软椅上,开始参观喻文州的办公桌。摊在桌上的是几份文件,黄少天皱着眉研究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把目光移向黑屏的电脑,伸手推了一下鼠标,他看着亮起的屏幕显示的系统背景的桌面,也没有其它软件工作的迹象,有些失望地移开了眼。

视线这么一移,就触到了被放在电脑后的东西。

黄少天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包装有点眼熟。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心里便瞬间翻江倒海。

“在看什么呢?”

黄少天有些呆呆地抬起头,看见喻文州端着茶杯含笑望着自己。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盒子,说:“这不是我以前推荐给你的香茶吗?你还喝着呐……应该不是六年前的那几盒了吧?”

喻文州抿了一口茶,声音里也带上了模模糊糊的气息:“当然不是,那几盒早就喝完了,觉得蛮不错的。”

“在澳大利亚每次差不多要喝完的时候,就请人帮忙从国内代购过来,那边可不卖这种香茶。”

“有一次太忙了,忘记叫人帮忙买了,大概是习惯了,房间里没这种香气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我就回来了。”

黄少天抿着唇,稍稍仰着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喻文州。他看到喻文州的嘴唇在一张一合,有些不能理解喻文州在说什么,但耳朵还是源源不断地将喻文州的话传进来,传进他的脑海里,把他心里名为喻文州的那个楔子一寸一寸往里推。

一向能言善语的黄少天此刻却觉得喉咙口有些干涩,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起码十种能回应喻文州的话,但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都不需要再往最深层挖掘喻文州话里的意思,他看到喻文州的眼神,那个眼神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他知道喻文州在说什么,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喻文州,你在跟我开玩笑么?”黄少天冷哼一声,觉得自己把当初站在喻文州家门口朝他扔纸团时那声冷笑模仿得惟妙惟肖,“你不会要说想跟我试试吧?这种事情试不出来的,别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上你的当。”

“少天,我说过,我只敢骗你一次。”

黄少天扯了扯嘴角,往椅背上一靠:“好马不吃回头草啊喻老师。”

但是喻文州只是笑,不说话了。

黄少天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了,他靠在椅背上的身体都是僵硬的。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带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笑意,踏着一地的阳光与回忆向他走来。

他想起高一的新生欢迎会,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笑着的喻文州,自此或有自知地成为他眼中的风景。

教室里被风吹起的窗帘,叮咚成歌的上下课铃,黑板上娟秀的笔迹,还有突然熄灭的顶灯,午休时刺痛眼睛的阳光,掉落在地的纸。

每一段记忆都有你。

他是他整一个高中的回忆。

而现在,回忆来到他面前,向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向未来。

 

 

“你的那些自说自话又不合情理的要求,我拒绝了那么多。”

“就想着,总该满足你一个。”

喻文州走到黄少天跟前,俯下身凑到几乎要碰到嘴唇的距离。

 

“少天,做我男朋友吧。”

 

 

 

 

 

FIN.

 

可惜最终还是弯了

少天还是能胜利几次的嘛(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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